当前位置: 首页 > 专题专栏 > 党史故事 > 正文

张景惠家的共产党

 

 1935年张景惠一家在官邸的合影。左起为七夫人徐芷卿、张景惠、张绍纪、张绍维。

在吉林省档案馆的馆藏中,有这样一张珍贵的照片,伪满洲国国务总理大臣张景惠一家人1935年年底在其“官邸”的合影。照片中,张景惠坐在中间,其左侧为七夫人徐芷卿,右侧为他的侄子张绍维,搭坐在他身后的就是被他捧为“尊宝”的二儿子张绍纪(徐芷卿所生)。后来,这位豪门公子毅然走上了革命道路,在父亲身边上演了一场机智巧妙的“潜伏”,张景惠的“官邸”也一度成为张绍纪所参加的“东北青年救亡会”的秘密革命据点。  

张景惠青年时代与张作霖拜为结义兄弟。张作霖发迹后,张景惠出任奉军副司令。皇姑屯事件后,任国民政府东北特别行政区长官。张绍纪的生母徐芷卿曾是戏剧名伶,1921年嫁给张景惠做七夫人,颇受张景惠的宠爱。翌年张绍纪出生,作为张景惠51岁的老来子,张绍纪备受娇宠。现位于哈尔滨花园街的南岗博物馆,就曾是张景惠一家在哈期间的府邸。在这座漂亮的洋房里,张绍纪渡过了他“九岁还不会自己提裤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的童年。为了赶时尚,张景惠为儿子请了一位俄语家庭教师。令张景惠没想到的是,张绍纪不但学会了一口流利的俄语,还了解了苏联文化,知道了毗邻的苏联是一个消灭了剥削与压迫的国家,产生了社会主义思想萌芽。  

“九.一八事变”后,时局突变。张景惠策划哈尔滨独立,成立了东省特区治安维持会,就任黑龙江省省长,日军不费一枪一弹侵占哈尔滨。1932年3月,伪满傀儡政府成立,张景惠举家迁往长春,出任伪满参议府议长兼北满特别行政长官,5月就任伪国务总理大臣。而张绍纪离开了哈尔滨,也就此离开了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生涯。一面是被国人戏称为“豆腐匠总理”的父亲对日本人的逢迎巴结,一面是周围同学隐藏不住的鄙视嘲讽,少年张绍纪倍感屈辱,愤然离家出走,被父亲派来的人截回。但他内心苦闷彷徨,只有从巴金的《家》、《春》、《秋》,曹禺的《雷雨》等这样的小说当中找寻走出樊笼的路。  

1938年,16岁的张绍纪收到了一封来自日本的、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信件,信正是照片上大他6岁的张绍维、家族中唯一让他感到清新的堂兄写来的。原来张绍维高中毕业后,进入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他鼓励张绍纪一同前来学习日本先进文化。两年后18岁的张绍纪登上东渡日本的客轮,他终于走出了让他倍感压抑的家门,第一次认识到了窗外的世界。  

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期间,张绍纪在堂兄的引领下,接触并喜欢上了马列著作,不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东北留日青年救亡会”,该组织成员大部分是在日本各大学留学的伪满上层子弟。通过学习交流,张绍纪他们的人生观、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日寇在中国的累累罪行,也激起了这些热血青年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满腔仇恨,激起了他们强烈的爱国心,毅然背叛了自己的家庭,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留学期间,张绍纪就利用回国探亲的机会,刺探军事情报。1941年是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最艰难的阶段,纳粹德国不宣而战入侵苏联,苏联遭受重大损失。此时,张绍纪从上级接到一个特殊的任务,要他在一周之内将日军前线总指挥的山下奉文中将的行踪摸清。被称为“马来亚之虎”的山下奉文即将接受新的任务,他是南下入侵,还是北上与德国共同夹击苏联?这是当时苏联最为关注的情报。张绍纪接到任务后,立刻开展了行动。他以学习为名,每天到父亲的办公室查看有关机要文件,很快他留意到一份机要文件:山下奉文辞去满洲防卫军司令职务,但这份文件并没有写明山下奉文的下步去向。此后,张绍纪多方打探关东军、华北方面军等战场的高层动态,未获得有关消息。最后,他从机要文件内找到了答案:关东军的精锐部队开始集结南下,而驻防在东北的日军高层没有变化。鉴于此,张绍纪判断,山下奉文极有可能到了南方。果然,后面的机要文件显示:1941年11月26日,山下奉文已秘密抵达三亚。张绍纪马上把这个情报送到组织手中。一个星期后,斯大林果断将远东地区的苏军调往前线保卫莫斯科,这些重要的预备队对莫斯科保卫战的胜利起到关键作用。  

1943年,日本太平洋战争失利,日本本土不断遭到美军轰炸,张绍纪接到命令,提前结束留学生活,回到父亲身边,正式开始了跌宕起伏的“潜伏”生涯。张绍纪被分配在长春情报小组,任务是利用他的家庭背景和独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获取日军的战略情报,并协助安插我党同志。从此,张绍纪打着总理父亲张景惠的招牌,伺机将同志们安排到伪满上层机关和要害部门。一天,张绍纪让妻子徐明利用替下班的张景惠拿公文包的机会,悄悄地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名片,张绍纪随即转交给一名同志,让他拿着到银行求职。名片来头太大了,这名同志很快在银行找到了工作。张绍纪还经常跟随父亲参加伪满高层聚会,在灯红酒绿中,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左右逢源,结交达官显贵,从中得到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一次,他在聚会时故意以晚辈自居奉承伪政府次长谷次亨。谷次亨早年留学日本,深得日本人器重中,是伪政府中唯一的一位华人次长,掌握着许多机密。张绍纪的恭维让谷次亨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向张绍纪透露了统治伪满政府系统的秘密核心组织“火耀会”的情况,这一情报为党组织开展抗日救亡运动,打击日伪发挥了作用。  

日军战败后,伪满政府人心惶惶,许多伪满大臣和高官策划着逃离长春。当时,根据党的指示,张绍纪利用作为张景惠俄文翻译的公开身份,与苏军“长春城防司令部”建立了联系,地下组织要求他可以协助工作,但不得暴露身份。通过这一渠道,张绍纪向苏军提供了大量情报,对肃清残匪流寇、维持治安、处理各种复杂问题发挥了重要作用。张绍纪将伪满高官的逃跑动向汇报给了苏联军官,并带着一队苏联红军以开会的名义将伪满大臣带到苏军驻华部队总司令部。8月30日,格瓦廖夫上将对张景惠等人说:“今天下午天气很好,听说你们很想念溥仪,溥仪也想念你们,就送你们到那里去。”随后张景惠等全被押解到长春机场,苏军按名单逐一核对人头,经查无误者即刻登机。点名到最后竟清清楚楚地叫到了“张绍纪”的名字。张绍纪一脸诧异:“为什么叫我上飞机?我不是当官的,更不是汉奸,不过是受苏军方之约临时充任俄语翻译而已,怎么可以连我也带走呢?”在场的一名苏军大校板着面孔说:“这是总司令部拟的名单,不能更改!”格瓦廖夫上将这时也说话了:“还是让你去当翻译嘛!等不需要了,就送你回来。”于是,张绍纪也混在伪满大臣和高官等一堆汉奸里,被抓到飞往苏联伯力监狱的飞机上。此时的张绍纪心中五味杂陈,因事发突然,逮捕时他根本没有时间向组织打招呼,连妻子徐明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以后要时时和他反对憎恶的汉奸相处,他该怎么办?      

1946年底,苏联伯利监狱关押着2000多名日本战犯和伪满汉奸,作为这个特别收容所里的一名“囚徒”,张绍纪心里十分难受,度日如年,他多次反映申诉,要求立即回国。可是苏方管理人员说:“这么大的一场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事情太多了。哪里能有时间专门研究甄别你一个人的事?等你们的政府一成立,马上送你回去。”张绍纪一看,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这期间,有两名苏联军官找到张绍纪,提出只要张绍纪答应为他们工作,他们就马上把他送到大连,归心似箭的张绍纪却断然拒绝了这个条件。就这样,张绍纪在苏联渡过了5个春秋。5年间,张绍纪与父亲朝夕相处,在他的眼里,此时的父亲已不再是伪大臣汉奸,只是一位背井离乡、风烛残年的老人,父子间也多了关心交流。  

1950年5月,张绍纪作为第一批被遣返回国的战犯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被关押在沈阳监狱的他苦闷不已,因为手头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材料。正在这时,监狱下发了一张个人简历表,其中有一栏是“是否参加过何种反动会道门?”张绍纪眼睛一亮,机会终于来了,他用笔勾掉了“反动会道门”,填上了“没参加过反动会道门,参加过东北青年救亡会”,并注明了证明人。恰巧,张绍纪填写的一个证明人此时正在东北公安部工作,并管理着这个监狱。表格交上去了,东北公安部在了解情况后很快将他释放,重新分配了工作。张绍纪百感交集,向组织申请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张梦实,寓意着梦想实现了。8月,当父亲张景惠随同溥仪等人作为第二批遣返战犯回国时,张梦实已经是抚顺战犯管理所的看守。为了安抚溥仪等人的恐慌情绪,当时东三省的主席高岗特意将张梦实带到了溥仪等人面前,父子相见,百感交集。1959年1月,张景惠病逝。若干年后,张梦实在档案馆中看到了父亲的自白,其中有一句话,父亲写道:感谢政府对自己的宽大,感谢政府给自己的子侄一条出路。而张梦实1956年入党,曾任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日法系系主任、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与家人平静地生活着。  

(作者:吉林省档案馆 王心慧)